季风一度

佛系文废 日常爬墙 建议取关

【GS.Cider】第四节 Asura


“Gin,我觉得,你其实还挺好的。”有天训练到一半,Sherry望着靶子,突然没头没脑地说。

Gin抬起头,手指抚过书页,挑了挑眉:“怎么?受什么刺激了?”

“没有。就是觉得,传言也不尽可信,你还蛮好相处的。”一句话说到末了,她回过头给了一个居然很甜美的微笑。

Gin罕见地沉默了,待弱化的枪声又响起五次后才摇了摇头,一脸认真严肃地问:“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Sherry挑眉,虽然这种表情只能让她那张幼稚的脸更萌一点。

“对你不一样而已。”

“……”Sherry意料之中地感到自己整个人都愉悦了,没有bulingbuling的bgm和flash真是好生遗憾。“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是我徒弟。白痴。”翻书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过了两秒,枪声也从新开始了。气氛淡然一如往昔,仿佛刚才的谈话与笑容都不曾出现过。


近一年时间的练习,Sherry取得的进步是相当可观的。五十米内的定靶成绩稳定在8.5环左右,动靶也少有脱出的现象。虽然身体素质依旧只能算一般,但加上文化课成绩的话……

排个No.1问题不大。

“你对这届其他人了解如何?”

夜深人静,Gin扣上训练场的大门,Sherry看着他转过身来,走到她身前两步,才迈腿跟上。

“啊……不甚了解吧……”

“?”Gin回头蔑了她一眼,Sherry知道这是“你再给我继续弱智下去试试”的意思,只能无奈摊手,掰着指头点起自己的同学优劣来。

Gin只听了两个便叫停,点点头意思是“足够了”。Sherry便立即止了声,静静跟在后面。


夜晚的楼道静悄悄,仅有二人“嗒、嗒”的脚步声,却也被放大了数倍,愈加显得冷清。训练室位置较偏,说两句也就罢了,这里若是再继续讨论,便和“广而告之”没了本质区别。

不过Gin既然认为足够了,就说明她对于这些信息的把控已经合格,知微见著一叶知秋,后面的她自己心里清楚也就罢了。

一路上遇到几个高年级的,看Gin带了学生已是见怪不怪,点个头权当招呼过了。唯有明明不甚常见的Calvados成心用肩膀顶了他一下,带些调侃的笑意。Sherry知道自家导师的目光八成是无奈却习以为常的——毕竟对方也算是奇人一枚,组织里的精英狙击手哪个不是不苟言笑的冷面冰山,偏生他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游戏人生的态度,活到今天真是老天眨眼就再没睁开……

惜哉这位英雄见了某金发美人就走不动道,舌灿莲花的属性分分钟降格成语无伦次,傻子也看出他这一颗心全栽进去了日后绝对是一捏一准儿的把柄啊……

Calvados身后跟了一男一女两个少年,貌不惊人,但两双眼睛的神彩实在让人过目不忘。Chianti和Korn,又是两个狙击苗子,Sherry友好地冲他们笑了一下,Korn很礼貌地点了头,Chianti愣了一下,抽了抽嘴角似乎想笑,继而换了一副冷漠的表情,只是眼神有些不自然。Calvados手欠地伸爪想揉她的茶色短发,结果被Gin横过来的右臂给挡了回去,约么磕得手腕齁疼,悻悻然地白了他一眼,摆摆手带走远了。



“注意安全。”走到岔口,Gin像往常一样违和地叮嘱了一句。Sherry平日里也就顺溜地点个头,抱着书本拐走;今日大约受了Calvados的影响,笑着接了句“我才一年生呢。”Gin明白她意指保护准则,心里却突然不爽快起来,摆摆手让她赶紧滚。

Sherry也不闹,高高兴兴地走了,好像累了一天的那个不是她一样。

Gin立在原地,抚了抚右手肘,面子为大,他才不会说自己刚才也磕得挺疼。

出了半分钟的神,他才惊觉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脸一黑立刻皱着眉头转身往宿舍走了。


“嗒——”空气仿佛被踏出波纹。

“嗒——”寂静的楼道里声音清晰可闻。

“Xiu——”仿佛是个错觉。

Gin的瞳孔猛然缩小。

那是子弹的声音!

Sherry!


不得不说他的小徒弟腿不长,捯得倒挺快,跑出两个拐弯才看见那倒在血泊中的茶发女孩。

Gin微不可查地打了个寒噤,下一秒抱起她回身就往医务室冲。

五分钟!这段路程至少要五分钟!

那段不长的路,在他心里记了十年,让他恨极了那种不在把控中的状态。

Sherry以前问过他,组织给成员配的衣服为什么全都是黑的?难道日后只在晚上出任务?他答,黑色能掩盖所有细节,即便受伤出血也不容易看出来,咬咬牙也就把场子撑下去了。对面不知道你挂了彩,甚至重伤,甚至下一秒就能立刻昏过去,自然也不会轻易地试图“一鼓作气”疯狂进攻,只要撑下去,最后侥幸翻盘也未可知。

可怀里的她毕竟还是个孩子,现下疼得团成一团儿,本来就轻的身子显得更瘦更小。外侧的左手环着他的脖子,虚虚地握着他脑后金发,把它们粘成一缕一缕的。嘴里细细抽着气,哼哼唧唧眼角带泪——他本一心一意往医务室狂奔,只是偶尔往怀里再多看一眼,就把所有细节收了个全,印在脑子里怕是此生挥之不去。

何等失败。

黑色是不容易看出来,可胸前一片热热湿湿黏黏,教他跑得更快,甚至来不及回敬一路上那些错愕的目光。医务室的三名值班医生看到他时差点儿没反应过来,但良好的专业素质还是让他们下意识地迅速推了床出来,没想到却发生了其他意外——

大概是碘酒和消毒水浓烈的味道让她不习惯,又或者陌生人的触摸让晕晕乎乎的她感到不安,Sherry下意识地扒紧了Gin,手劲之大不仅不像个伤员,连正常的小孩子也不能算了。

医务人员见她失血过多,必然是着了急,下手更是重了几分。Gin完全没过脑子地把她往前一推,顿时脑后一阵剧痛——

“嗯——!!”

Sherry居然把他的头发薅下来一片!但这样一来二人也终于分开。他腾出手来摸摸脑后,一手血,也不知道是谁的,而对方攥紧了一束头发,被立刻送进了手术室。Gin这才如梦初醒般地靠到一旁的墙上,试图把今晚混乱的事件捋顺了。

童训基地的监控无死角,但只有组织高层可以看,是不会供给学生做调查的。

至于这个高层是谁……

这种轻松简单又能栽培人情还可以出政绩镀金的活,当然是属于“那位先生”最钟爱的女性——

Vermouth。


“NoNoNo,No.1.”

金发女郎眉扬唇翘,眸子里漾着满满笑意,别人的痛苦与艰难在她这里似乎全部幻成了笑话。

“It’s rule.”

她冲着少年的背影朗声道,末了还洒上几声笑,听上去竟是颇为得意。

Gin的眸子暗了暗,步履未停。



Sherry的手术进行得很快,他回去的时候已经结束了。但效果并不好,Gin是在重症室见到她的。

“她中了两弹,一颗在腹部,一颗在胸部。虽然都避开了要害器官和大血管,但这个出血量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有可能造成永久性脑损伤,甚至脑死亡。”

“取出的子弹呢?”他的声音很有些冷,听得医生先愣了一下。

“7.62毫米的手枪弹,我帮你量了,不过型号是什么就不太清楚了,这是你们的专业。在我的办公室,现在去取?”

Gin点点头:“多谢。”转过身,示意医生带路。

“不再多看两眼?”医生越过少年因开始抽条疯长而堪堪能挡住他视线的肩看向病床上的女孩,小小的,白白的,软软萌萌又乖乖的,栗色的软发长度刚好,眼睛应该很大,长而密的睫毛像蝴蝶的双翼,静悄悄投下一片阴影。他莫名想起那么一句话——像瓷娃娃一样让人有捧在手心里的愿望。

可惜了摊上这么一个看上去就不知道什么叫怜香惜玉的导师。

“没必要,反倒是有些事需要尽快解决。”Gin微微颔首。明明是谦逊的动作,与他下垂的眼帘搭起来却散发着别样的气息。

医生认识这种气息,冷冽而残酷。上一次见到还是在五年前,仍是孩子的Gin被人偷袭打伤了肩膀,就是他给做的取弹和包扎。那一枪正在右肩,几乎打穿骨头,他正惋惜不已,心说这孩子怕是前途堪忧,后来才知道对方竟然是个左撇子,此前连他的导师都瞒过了。几天后偷袭者被发现死在某僻静处,身中十余枪,最后才爆头而亡,妥妥儿的虐杀。

包扎时那孩子渗出的气息,眼里的狠戾,每每想起都让他一身冷汗。彼时他也初来乍到如履薄冰,惹上行动组的尖子,怕不是要身份不明曝尸旷野给警方添麻烦。


“你的右臂怎么样?”应该是没有大碍的,毕竟是No.1。

“还好,可能是有些心理作用,不太常用了。”

医生点点头,行已至他个人的办公室。推门而入,抽屉并未上锁,他捞出两枚子弹交给身后随来的少年。

“托卡列夫手枪弹,前苏联的产品。”少年瞬间认了出来。

“那个我不懂,但是那孩子身上的创伤相当严重,这枪威力巨大?”

“嗯。”Gin攥住子弹,手插进长裤的口袋里,转身欲走:“多谢。”

“我的意思是,既然枪威力巨大,而且从灼伤程度看是近距离射击,你的徒弟却还有命在,就说明,”他叹口气:“是还不熟练的一年级生。”

“一年级生有保护守则的,你可三思,最好还是多等等让你徒弟自己报这个仇。就是万一她没熬下来,你就大不了当吃个闷亏,别把自己再赔进去。”

人啊,在看到格外优秀的事物时,总会忍不住加以佑护。

哪怕是多余的。

“呵。”少年背对着医生,呼出一声虚幻的笑:“敢算计到我头上的,一个也别想跑。“

医生有点没回过弯来,以为是对方悲观了:“我是说万一,那孩子……”

“死不了。”

“肯定死不了。”

Gin说完便走了,完全不带犹豫。徒留医生想了半天:他这莫名其妙的信任是给谁的?



“Clerk!查一下提枪记录。”

库管小姐姐听到声音,习惯性地递出一盒M9:“嗯?啊等一下。”说罢又将盒子收了回去,递出两本簿子来。

什么也不要多问,这是组织内部底层人员的生存须知之一。

……

“多谢。”


“有几个?”

“十一个。”

“……”——你有这么废物?

“她的同级生就一个。”

“……”——继续。

“Cristallnany,好像是这个代号。”

“啧,不是同一个……”

“咳!说好了的啊……”

“出息。”

“……哎呀这个角度……”

“两句话就谈崩了,你还指望我光明正大让她给你比个剪刀手?”

“废物!”

“你去,我看你能完整说完几个词。”

“……”——算你狠。

“等等!你头发怎么回事?”/笑

“………………要你管!”



童训基地的监控号称全方位零死角,二十米一个,充分体现着组织的财大气粗。然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些监控,是光控的,而灯光,是声控的。

这是为什么呢?


“导师,我记得你跟我说,走路的脚步声要轻?”

“嗯?”

“好习惯要在日常生活中养成?”

“嗯?”

“所以你走路的时候为什么还是有嗒嗒的声音啊?”大概是师徒关系确立的两个月后,Sherry在结束训练回寝室的路上问了这个问题。

Sherry的训练是半自主性的,每天下午报道时,Gin都会给她一张有着些许差别的单子,余下的时间只要照做就可以了。一开始她以为这是导师褪去新鲜热度后的消极怠工,然而每当她有了些许失误,明明看似沉迷阅读的Gin都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突然袭击般地出手把她掰正。

于是不自觉地也开始刻意练习起放轻自己的脚步声音,待小有所成后,便发觉每晚归宿时的脚步声异常刺耳和怪异。

Gin没有说什么,只是扶着她的肩站到了过道的一侧,静静站着。

五分钟内过去了两个人,Sherry发现他们的脚步声也很清楚。

又过了五分钟,没有人来。

头顶的灯突然灭了。

黑暗中Sherry不自觉睁大了眼睛。

“嗒——”

灯光瞬间亮起,出现在拐角的来者显然没能料到黑暗中藏了一个活人,一惊之下几乎反射般地抽枪开险瞄准射击。

“咻——”子弹贴着Gin的脸颊擦过去打在了墙上。

“是你?”

Sherry被方才一幕刺激得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呆呆地听下去。对方出枪太快,如果换做自己,大概已是一具死尸——而导师,这样短的距离,他必然是笃定对方会开枪,才能提前做出躲避的动作。

“Gin?我觉得咱们应该没有过节吧?或者你也不缺我这点积分吧?”虽然自家导师并没有进一步的活动,对方还是后撤两部躲到了拐角的另一边,只露出半个枪口和些许发梢。

“啊,不要妄自菲薄,你的积分还是相当可观的,Rye,不过我确实不缺就是了。”Gin双手搭在Sherry肩上,顺便拍了拍自己的小徒弟,“只不过是我家徒弟想知道为何所有人的脚步声都太过沉重。”

“Shi……t.”Rye嘬嘬牙花子,长出一口气,提着枪慢慢走了出来:“看来我只是不幸中标啊。”

Sherry慢慢缓过神来,神色复杂地审视了眼前这位前辈:身材高大,估计是导师的同级生;金发碧眼,典型的欧洲人种,不过听口音似乎是美国人——基地里通用的是标准英音,他在地上生活过?表情看似哭笑不得,但眼神阴郁——恐怕不只是对惊吓的不满。

然而Rye还是微微弯腰,友好地揉了揉她的茶发:“这是基地里的潜规则。童训基地面积大,层数多,为了省钱,监控是光控的,灯光是声控的。没人路过时,除了有数几盏长明灯,其他都是休眠状态。你知道,组织支持高级生进行暗杀夺取积分,但他们也不希望这里变成纯粹的修罗场,更不希望出现无法掌控的情况。声控灯的低界阈值比消音过的枪声稍低一点,只是为了保证冲突发生时必然能进行采证,但却完全没有预警作用。像我刚才看到的,黑暗中藏了个一声不吭的人,那代表什么?”

“……”

“所以才有这样一种潜规则,走路时把灯踏亮,能看清来人也能让来人看清你,代表你并无敌意,毕竟光天化日之下,就算突然发难,也能最快反应过来。”

“那不一定……我就不行……”

“你是一级生,有保护条例。何况你那可怜的积分我们高级要了也没用。”

“那万一是同级呢?”对方也受保护啊?

“唔……”Rye愁眉苦脸地琢磨了一下……

“没有先例。”Gin的声音没有波澜。


组织内部少有客套,Rye与二人不过点头之交,很快便离开了。师徒二人默默继续往宿舍走,Sherry低头琢磨着总觉得条例这里是个漏洞。

Gin回头:“别想太多了,暗杀基本发生在三四级之间,主要是累积分数排名靠后的为了夺分翻盘,剩下的也就是那种排名本来就靠前却还想铤而走险更进一步的非常少。而无论是哪一种,杀你们这种一级生都是完全无意义的,还徒惹麻烦。至于你似乎正纠结着的一级生暗杀,”Gin哂笑了一声,“那就更没意义了,想必成功率也不高。”

“走在光下,你们一级生就是安全的。”


Gin终究为自己的想当然付出了代价。



“不是跟你说了最近不要联系我?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有人压低了嗓音。

“Sherry可能没死,我看医生出来的时候神态太轻松了……等等难道不是你联系的我?”

“胡说,你看这字条,我一开门差点儿踩上……等等你说你……你去看……她了?”

“……”

“……”

黑暗之中,死一般的寂静。


啪——

啪——

啪——

灯光骤然亮起,两双眼被刺激得酸涩,忍不住紧闭着流下泪来,尚未跑远的脚步也只能停下。待视线恢复清明,黑衣的少年靠在一旁的墙壁上,双手保持着鼓掌的动作,偏头看着她们。

“比我想象中的要更出色,迅速在黑暗中确定了彼此的位置,交换情报做得还算隐蔽,反应速度也值得表扬。”

Gin把手插回牛仔裤的口袋里,语气很平静,甚至带着似有似无的欣赏,然而那双锐利眸子中流泻的冷光和薄唇边扬起的浅薄的弧度都表明着,那不过是对于下位者走向毁灭的最后怜悯罢了。

到底是几经选拔而出的种子选手,暴露在灯光下的两人已经迅速恢复了镇定。约定的位置是Gin选的,在一条僻静而狭长的过道中间,很适合做一些偷偷摸摸的事,也是他们没有多加怀疑的原因。然而此时显出它的劣处来,距离拐角和楼梯都很远,加上实力的差距,成功逃跑的可能……很低。

好在还有一年生的保护规定,对方也不能拿他们怎样吧?即便是身负盛名已久的No.1,和组织做对,岂不是太不明智了吗?这样乐观地想着,两人反倒站定了,以一种看似关系正常的姿态面对着并不熟悉的前辈。

“多谢前辈表扬。”个子矮一点的那个男孩往Gin的方向跨了一步,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该死,方才怎么就没有意识到这点古怪。他匆匆扫了前辈几眼,是基地里常见的黑色衬衫和牛仔裤,作为夏服的一种,每年都能领到两套。自家导师倒是也穿过,效果却远不如眼前这人潇洒帅气,便不怎么多穿,美其名曰口袋太少,不方便携带东西——唔,看来Gin并没有带武器吗?

“Cristallnany……”Gin并未和他多说什么,反而将目光移向了另一边的女生:个子高挑,五官端正大方,是俄罗斯的人种,长开了应该会很好看。



被点名的女孩不自然地颤栗了一下,眼神不自觉地飘忽着,最终还是努力迎上前辈的目光。

“你是那个胖子的徒弟。”组织在分配导师时,也会在一定程度上考虑国籍的吻合度。毕竟语言不通会使最初的教学非常尴尬。虽然他并不存在这种麻烦就是了。

“很不甘心吧?你的排名并不低,却摊上了无能的导师呢。”Gin眯起双眼,Cristallnany的目光让他很不喜,除了惊惧不安,更多的是试探、疑惑、还有……热切的期盼。这样的目光他很熟悉,Sherry也曾用这样的眼神看过他,只除了期盼,还额外加了一缕压抑的恨意。

不过那是很遥远的事了。从第二节课开始,她那蓝色的眸子一直是澄澈而平静的,是让他不安的、不适合组织的干净纯粹。

Cristallnany张了张嘴,还没说出的话被他毫不在意地打断:“你很努力,至少在枪术上是的,手掌生茧,食指弯曲度低于其他三指,说明这方面训练强度很大。然而缺少了关键的引导,便始终不得其门而入。”

Gin顿了一下,挑眉笑了出来:“比如明明是未遭提防的射击,虽然枪弹是模型教具,但那样近的距离,却还是没有致命。”

两人的脸色唰地白了一个色阶。

“你嫉妒了,妒火能烧光理智,想破坏些什么,不需要更多理由。”

“所以,当某些人找上你,并愿意提供枪支承担怀疑时,你心动了。”

“枪支的出入记录上,那个时间段持有苏联托卡列夫手枪的有是Tokaji(匈牙利最好的贵腐酒)、Tequila(龙舌兰,最早被炸死那个)、Pravda。前两者一个比我低一届,另一个早毕业了,似乎都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加上一年生的保护规定,那是犯病了才会对她开枪。所以最有嫌疑的还是和Sherry同级的Pravda。然而在回宿舍的路上,我刚好遇到过他,方向完全相反,因此可以排除嫌疑,所以,分析僵化,唯有搁置,对吗?” 

“这只是你们的思维方式而已。”

“一年级生尝试暗杀确实前所未有,两人合作也并无先例,这是身为竞争者的我们的思维死角,你们是这样想的吧?所以只要持枪者和设计者「不一致」就可以了。而且就算真查下来,我相信Pravda也一定有不在场证明,毕竟我们的「擦肩而过」可不是巧合吧。”

“你们所需的,就只剩交换枪支了,找个人少灯暗的地方很容易。当然了,也许还有斗篷,毕竟你们不能确定保护规定的惩罚措施是否同样适用于一年生。做得尽善尽美一点,兴许还会被「上面」看中,得到提升也未可知,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Pravda咧嘴笑了,“不愧是最优秀的前辈,全中。”

“马脚大概就出在Cristallnany身上吧?一个无关人员跑去看还未被宣告的同学的手术,怎么想都是嫌疑深重的……”他忍不住白了女孩儿一眼,后者低着头,左脚尖不安地在地上轻轻画圆。

真是蠢货,用起来伤人伤己。

“不是哦。”Gin挑眉,一脸戏谑,“你猜反了。”

诶??!

“从看完提枪记录之后,我的怀疑对象只有你。”

怎么……这样……

“但是既然「擦肩而过」,你肯定有个帮手,也就是真正开枪的人。”

“医务室人多眼杂,想取证点什么,变数太多。”

“所以你还是向监控下手了?贝尔摩德不会同意的!”Pravda想不明白。

“对!她不会同意!”Gin笑容得体,“可是你猜某些人,藏了她多少东西?比如用过的杯子,扔掉的口红,甚至签给他的学生成绩单?想搞个指纹,不难吧?”

“至于密码,按照磨损程度和油渍提取,还是能搞到手的——组织如何规定我不知道,但那女人八成偷了懒,这些年了也没见换过,还好意思跟我提规矩。”

“直接查当时的视频大概是看不出什么的,还能被直接锁定身份,所以我要做的,只是查一下你在提枪之后去了哪些地方可能接触了哪些人就好。”


Cristallnany听得一脸惊奇,Pravda却是心下惊恐:Gin说的这些包括窃取高层指纹,分析组织密码,潜入监控室,已经犯了组织多项条例,那么——

“前辈可是做的过分了,是不是打算更过分一些!”他迅速从腰后拔出手枪瞄准,一气呵成干净利落:“作为第二名,我自信枪法比那白痴强上太多,打中要害不成问题。”

Gin看上去有些意外地歪了歪头,双眉在略长的刘海儿下绞了起来,似乎没料到这样的发展趋势。

Pravda激动得手指微颤,却仍稳稳地持住自己的枪支——久负盛名的三级学长在他眼里已经是一组可以拿来躺赢九年的积分。

他勾起志在必得的笑容:“前辈啊,你怎么不好好查查,我还没还枪。”

“啊,这样么?其实我还有不少没说呢。”Gin双手举过肩膀张开,示意自己什么都没拿。

Pravda有些迷茫,他这是要投降?可是有什么用呢?

自己肯定还是选择开枪啊?

就像这样?

“Xiu——”


子弹打在Gin心脏的位置——

——的后方的墙壁上。

前者已经移动到了他的眼前,而他还没有反应过来。

慌乱之中再次扣动扳机,手臂却先一步被对方举过头顶。

他听见子弹出膛和什么破碎的声音。

身体被压得向后倒去,冰凉的手指覆盖上他的,向什么地方搂动了扳机。

又一声破碎?

玻璃?

对就是玻璃。

可什么是玻璃的啊?

什么?

……监控器的保护罩。

枪支从他用力持握的手上被夺走,仿佛从桌上捡起一枚坚果那样简单。他听见一声尖锐的惨呼,是女孩子的。

Cristallnany?

她想逃吗?

怎么可能啊!

后脑勺一阵剧痛,他终于倒在了地上。

“啊——”

痛!

顾不上自己受了怎样的伤出没出血有没有后遗症,他一打滚坐了起来,只来得及看到Cristallnany趴在不远处的地上,就再次被掐住脖子摁倒。

“咳!”要窒息了!

“谢谢你的枪,不然还真是要麻烦很多。”

什么!

Gin的声音轻快而愉悦:“我就勉为其难地替你导师给你上最后一课。有所谓尊师重教,要听完前辈的话啊。”

膝盖顶上他的胸部。

“监控可不是我查的,贝尔摩德那个麻烦的女人从我见过她之后就没完没了地跟着我,这才给了Calvados潜入的机会。可我们要交换情报啊?那必然要把她甩掉,所以你猜她现在在干嘛?”

——查监控。

看啊,自己反应敏捷思维活跃体质出色,凭什么要屈居人下?还是个小丫头!

不甘心!

“按时间看她应该刚好目击你对我出手,我迫不得已采取自卫措施,混乱之中监控器被打烂信号消失……”

他举手是干这个用的啊……

没有主动攻击就好了……

Gin从靴子边拔出匕首。

“……再猜她能不能赶上你咽气啊?”

Pravda感到手腕一阵剧痛。

“我还真没带枪。”

另一只。

“因为我看你没还啊。”

腹部。

“而且用枪太痛快了。”

下半身好像没知觉了?

“我倒是好久没练过白刃了。”

目光触及雪亮的刀锋上是一片鲜红。

“你说你导师给不给你报仇?”

右肺也扎穿了吧。

“我猜你怎么死的他都不会知道哦。”

喉咙!

喘不了气了!

下一刀呢?

给个痛快的啊!

求你了!

喉管被割开,他呼不进气发不出声,只有“嗬嗬”的哀鸣。耳边响起几声枪响,还有Cristallnany的惨呼:哈,他真的藐视规则!!!

鼻子没了呼吸的功能,却还有嗅觉,他感受到鼻窦内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是谁的?Sherry的?不、没有那么浓;Cris的?不、比那还要多;哦,还有自己的啊,不然为什么会有酸痛感呢?耳上湿湿的,是血还是泪?要看不清东西了啊……


没有声音了?

那一片黑色的是什么?

我死没死呢?

还会痛应该是没有吧。

怎么还没有啊?

“我看谁还敢……”

你说什么?

什么意思?

“差不……”(差不多就这样吧)

啥?

“嗬……嗬……”

Pravda不知道自己的脸已经青紫,他感到眉心碰到了什么滚烫的东西——

——死前最后一闪而过的认知:枪管。



Vermouth赶到监控地点时,只见两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和一地血腥狼藉。她知道是谁做的,却清楚取证的艰难与毫无意义。

“……Perfect.”

真是失策。



Sherry醒过来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她看到的第一个人——

——是Gin。

“导师?”

“嗯。”

……

“……Sha……Shakespeare?”

“嗯。全集。”

“……我很喜欢Romeo and Juliet。”

“……我更喜欢Hamlet。”

……

“嗯……我睡了多久?”

“44个小时。”

“将近两天啊……”

“嗯,我会把训练进度补上的。”

“……”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Gin把书放到一边,“难不成你饿了?我给你叫点流食?”

“……导师你……一直在这里守着吗?”

“……嗯。”

Sherry感觉眼睛有点泛酸。就听见Gin说:“反正在哪里看书都一样。”

“……”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吃东西?”

“……我想吃吐司,抹蓝莓酱和花生酱。”

“你躺了两天只能吃流食。”

“emmmmm……”Sherry扁扁嘴,下巴蹭了蹭被子,不满地哼唧着。

“哭也没用,我去给你拿点粥。”

Gin推门走了出去,Sherry觉得哪里怪怪的。


能有人喂饭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Gin扶着她坐起来。手臂移动会牵扯到胸部的伤口,所以是Gin乘好了吹凉了送到她嘴边。

粥的浓度很正好,因为外伤不能粘荤腥忌生冷,所以只放了一点糖,含在嘴里暖融融甜丝丝的。

啊……幸福地好像在做梦啊……

“……嗯,话说导师你戴帽子干什么?”

“……”

Gin的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一口还没吹凉的热粥直接捅进她嘴里。

“咝……哦嗬嗬嗬烫烫烫烫烫……”她张着嘴想抬手扇扇,一动就扯到伤口,又疼得闭了眼睛。

Gin面色一变,把粥碗扔在旁边的桌子上,摁住她乱动的手,另一只手伸到她嘴边:“吐出来。”

“不、不用……”

“吐出来!”是似曾相识的疾言厉色。

Sherry一哆嗦,下意识服从了命令。

“慢慢喘。”Gin走到门口的洗手池边净了手,“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好好想想自己平时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吧,下次指不准没这么命大……”Gin转过身,吐出绝杀:

“你看你姐姐怎么办。”


“什么姐姐?”医生推门而入,被Gin的眼刀逼退一步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来。医者仁心,他是来做好事的,怕什么?

“Gin说你醒了,我做个基本检查。”

Sherry乖乖坐好。医生开始听诊测压抽血:“有什么不舒服吗?”

“嗯……伤口有一点痛。”

“一点??”

“嗯……”

“疼痛导致上肢及胸腹无法施力,咳嗽引起胸腔内部震颤造成轻微卡血。复训至少要两个月,我会优先进行理论课的指导,每日上午的文化课她暂时不用去了,我教就可以。”

“……”

“哦。”医生一脸痴傻地点点头,转过来继续抽血。

然而这医生就是个话唠,没一会儿有开腔儿了:“阴你的是谁啊?”

Sherry没忍住哆嗦了一下,偷偷瞟了Gin一眼,才犹豫着开口:“我……没看清……”

“没看清?”

“她穿了斗篷。”

……

“呵呵……”医生先笑了出来,“我还要做点检查,Gin你是不是方便出去一下?”

“哼。”少年同样笑得意味深长,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Sherry惴惴不安,手指不自觉地揉搓起被单来。

“知道错了吧?”医生笑着开口,眼镜后的眸子里闪着戏谑。

“……嗯。”她们这一届拢共三个女生,一个“Her”简直就是在招供。

“那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呢?”医生很温柔地扶她躺下,但那浓郁的药品和消毒水味儿还是让她皱了眉——又或是内心的不安。

“我,我怕他,帮我去,去……”

“……你该不是怕他帮你报仇?”医生琢磨了一下,恍然诧异地笑出来。这是个乐观积极的人,似乎什么情绪都能用笑容去表达。

“嗯。”

“这不好吗?还是你想亲手?”

“一年级生,有保护规定的。”

医生不由自主地站直了身体,终于敛起笑容,认真地审视着这个不满七岁的少女。

Sherry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怎么了吗?”

呼——对方长出一口气,从新挂上人畜无害的笑容:“愿上帝祝福你们。”

“啊?”她没听懂,而医生已经端起医用托盘抽身向外走,她不敢大声叫住他,对方却在临到门口时又回过头来:“你们这届也是多灾多难。昨天早上,差不多也就在你之后五六个小时吧,又死了两个,好像叫……呃……Cristallnany和Pravda。啧啧,那架势,连判断生命体征都省了。不过你反正也啥都不知道,就当个新闻听听好了,不会有影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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